《听说，她很美》 吴广 故事发生在23年前，在牛岗村里，朴实的刘福和他媳妇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取名：刘志栋。这个儿子把刘福喜上了天儿，落地7斤重，哇哇地哭喊着，母子平安。眼看就要置办满月酒了，孩子开始反常起来，没过3天就断了气儿了。这个打击让刘福夫妇慌神了4个多月。 紧接着媳妇肚子又大了起来，俩人才从悲痛中醒过来，决心这回要好好养这个尚在娘胎里的孩子。第一胎没了也就没了，再劳神也是多余。 次年2月17日的凌晨，又一个娃娃呱呱坠地。这回是个女孩，刘福显然还是比较高兴，轻轻地抱着小女娃，粗糙的大手有点颤抖，眼睛浑亮。不幸的是这女娃仅在自己家里睡了13天，便急不可耐的追这自己的大哥去了。这回刘福夫妇算是接近崩溃了，接二连三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村里人开始指指点点，接二连三的会有鄙夷的神情暗暗的对向刘福夫妇。 俩人无奈了，辗转找来几里外住的大仙。摆上好菜好酒请大仙指点一番，这事很快就传沸了。 请大仙花费是不小的。看来这俩人是真的惹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他家的谣言越传越有鼻子眼，后来直接有人猜测是惹到了刘老太爷了。那堂屋的供桌上没有放烟，刘老太爷生前好这口啊…… 大仙来的时候，很多人在路上跟他打招呼，村子比往常不一样一点。大仙朝天鼻，牙齿黄，小个子，头发稀的很。就着夜色，大仙一摇一摆的崴进刘福家的院子里，众人议论纷纷。 大仙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二嫂最先发现大仙，殷勤地呼唤大仙过来，人群马上就炸开了，大仙被簇拥着。二嫂一句话都插不上，心下不愿意，便去拉大仙的袖子。 这样黑的天，人们能相互听见彼此讲话，却是完全看不清对方鼻子眼睛。所以二嫂只只是向人群中一个身影伸手一揽，摸到一只干瘪的手，正欲放掉，那手却是一把拉她过去，然后就蹭到了她的奶子上，使劲摸了几下。二嫂还来不及做反应，手就又抽回去了。 天愈黑，人的脸愈发看不清，只是黑影。二嫂一愣神，就像触电一样的甩开被人群半裹着的身体，嘟嘟囔囔的离开了。 第二天，传说刘福家里是有脏东西克娃儿，要是想保住娃儿就要在明年6月份24、25去抱一个夜里12点左右出生的女娃压住自己的娃儿。 刘艳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抱来的，她来了之后。刘福夫妇再接再厉生了一个儿子，就是刘晰。人们都说这回可看好了，大仙说的保准灵验！只有二嫂捏捏刘艳的小脸不屑地回应，什么狗屁大仙，说不准就是瞎猫碰到死老鼠。 刘福在刘晰周岁时才真正舒了一口气，不由得对着小刘艳笑：“丫头片子立功了！” 这时，刘艳已经快要2岁了，还不及木制桌子的案板高。睫毛刷着上面黏黏的油渍，想要那个冷盘里面的猪耳朵，可惜完全够不到。她羡慕刘晰有人喂有人哄，于是讨好的向刘晰做了个小鬼脸。然而瞧见刘晰不快活，她心里又有几分爽气了。 晚上，乡下的夜空有那些洁白闪亮的星星，空气里有泥土的味道，听的见蛐蛐响亮的歌声。坐在家人身边幽静的让自己情绪释放是最惬意不过的事，刘福抱着刘晰，刘艳倚在刘母的腿边。她记得那时的星星美丽极了，就像是电视里神仙都会稀奇的宝贝一样。
刘晰很快就上二年级，这个时候他和刘艳隔了2个座位。
又是第四节课留的作业，写不完不能回家。刘晰跟王小二在桌子里面打弹珠，总是撞到思想品德破烂的书角，连输了5次。他小声呵斥王小二昨天晚上不等他回家，王小二说，因为自己不想跟刘艳一起走路，所以没等他。俩人又小声的说了一会，最后刘晰气鼓鼓的在作业本上划了一道痕，还对王小二说再也不要跟他玩了。 第四节下课，全班作业没写完的只有刘晰一个人。大家闹哄哄的回家，夕阳懒懒 靠在不远处的烟囱上面。 “你怎么还不走！！”教室里还剩刘艳在等自己。 刘艳不说话，难为情的瞅着一旁面色不悦老师。 “你走！你走！我不用你等！你快点走！”刘晰喊叫道，一边心不在焉的在作业本上涂涂画画。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姐姐呢？你看你姐姐人家成绩多好，你要多向她学习，看看你自己成绩为什么这么差，天天作业写不完！你是比别人笨还是咋的，啥都学不好，你看看那个老师喜欢你……”老师絮絮叨叨说下来，刘晰的头越埋越低。 其实知道自己不如别的小孩讨老师喜欢，只是这样的话从老师嘴里说出来，刘晰立刻感到了天大的委屈，眼泪刷刷地落下来。刘艳看了连忙跑过去，轻拍他单薄的背。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老师无可奈何的让他们回家了。不过最后还是特别严厉的叮嘱刘晰，一定要把 作业补完，还别有深意的对他说，男孩子流血流汗不流泪…… 那天，刘晰和刘艳是回去最晚的孩子。 一路上，他们没有聊天没有吵架没有看一眼对方。 第二天，刘艳就被送到了刘奶奶的小屋子里住。 教室里她的座位空了，抽屉里没有任何东西，椅子整齐的被放置在安静的桌子下面。还有桌角那用小刀刻的歪歪扭扭的小乌龟，是刘晰的恶作剧。 班上收班费买扫帚和错其用，学校里发的东西质量极坏，扫帚毛早早地脱光了，铝制的错其也凹一块凸一块的。所以大家也都习惯了交班费干这些事，当然也不止这些，也总是要买一些笔记本什么的作为期中考试的奖励发给考的好的同学。 这一次，刘晰第一次接到刘福给的2张1块的票子。他忽然有点想念刘艳了，以前都是刘艳一个人小心翼翼的拿了他们俩的班费一起交。手里拿着这2张钱，他第一次感觉自己长大了…… 怀着快意和隐隐的不习惯他一个人走出了家门，很快，小伙伴的声音把他对刘艳仅有一丝的念想挤走了。天上是明晃晃的雾气，和着人们呼出来的一句句话语一点一点的走远。 其实刘艳很喜欢读书的，她读书比任何人都要好。只是现在她却不得不和奶奶一起帮后院里的菜园子除草、浇水。看爷爷抚着脏兮兮的烟草倚着锄头偶尔回应奶奶的絮絮叨叨，土地里有一种虫子，总是一有动静蜷缩成一团，其实这样更容易被人发现然后踩死掉，它自己是不知道的。 冬天很快就来了，不知道北风何时变得十分严厉，院子里的树落了叶子,走上去会有簌簌的声音，还有不那么刺鼻的树屑的味道。呆在屋子里就能听到风在外面嘶叫着。雾隐隐的，太阳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刘艳偎在奶奶的火炉旁边，看见爷爷黄黄的牙齿吐出厚重的烟圈，忽然想起那个她靠着刘母腿上的夏天。 到中午，懒汉们才惬意着起来哼哼小曲吃个饭。刘晰在12点的时候才从床上爬起来，看看窗外深色泥巴路，若有所思的想起老师布置的那么多作业。肚子像是火烧一般的开始慢慢地让意识模糊，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脚步轻轻的往厨房走去。 那抹阳光白的耀眼，刺得眼睛有些许的疼，胃里的火烧云好像就这样退去了。他伸手拂拂眼帘，手上还有被窝里面霉酸的味道，手肘上是昨天晚上送刘艳回去时不小心在一棵枯树上面挂的已经凝固了的血枷。他想要是晚上像学校哪里有路灯就好了，哼哼，也不知道这种路以后要怎么一直走。 一路上俩人没说一句话，刘艳只是看着脚前的路，一路上都走的小心翼翼的。直到奶奶家门口，刘晰说：“那你进去吧，我回了。”她才细细的说了一句，“恩。”他黑色的身影看不见了，她才抬头看看月亮，像只坏掉的白炽灯，漏着惨白的光。 这天，她特地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头发梳的好好的。镜子里面的她已近有了稚嫩的轮廓，眼睛细长，额头高，嘴巴小。奶奶喊了好几次了，她才依依不舍的放下镜子，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眼睛眯了起来。过了半响，她才看见村口站立的刘晰，他脸白白的，像个小明星一样好看的五官很让人喜欢。刘艳不自觉的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布鞋那有些磨损的尖儿。 刘福今天很高兴，便决定买药顺便带儿子和女儿一起去集市上逛逛。这不刘艳就也被喊来了，磨磨蹭蹭的坐上摩托车，刘晰贴在她后面坐定，她脸简直烫的难受了。背后像是挨着烙铁。 她总是会这样的想起，那时候他们挨的多近啊！ 其实高中之后的刘晰几乎不回家了，学校是放月假的，他总是就近去了大姑家里睡个2晚上，刘福给了大姐钱让她转给刘晰。这样刘艳几乎是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了。只是3月份的时候，他忽然出现在田埂上挎着自己的黑色书包 ，阳光在他脸上开出一朵朵的花，炫目极了。她又一次的低下头，红了脸。 现在的她已经有了167cm的身高和一双带风的桃花眼，一回首更是美目盼兮。这时候，连远远地刘晰也看的也呆了。 只一眼，俩人都红了脸。一个英俊好看，另一个俊俏动人。 空气好像也迟疑了，田里的野草却不管不顾地乘风呼啦呼啦地响起来，脚下是它们的乐土。这当儿，刘艳才犹犹豫豫地喊刘晰，问他啥时候回来的。刘晰清了清嗓子，说昨天放的假，今天刚回来。 “嗯，我正好也回去的。”刘艳憋了个大红脸，迟疑地说。 “我等你。”刘晰笑了笑，眯着眼。太阳大了，刘艳的身影越发不清楚。 刘艳慢慢地走了过来，细细的眉毛，清澈的眼睛。套着一个深蓝的大褂，红扑扑的小脸上还有汗渍。 俩人都默默地撇开眼睛去看路边的杂草，尴尬地走完了3亩地到了村口。刘艳鼓起勇气跟刘晰说了再见，就往奶奶家走去，刘晰看着她的背影，出神地觉得迷恋。 回到家里，依旧是母亲在做饭。暗黄的烟囱里有缕缕的烟冒出来。刘晰走到母亲身边，没话找话说：“今天见到刘艳，都不认得了。” 母亲闻言一笑，卖弄道：“是啊，她下个月就要嫁人啦！正好在你去大学之前，你到了大学可要好好给咱们家争气，让那些瞧不起咱们家的人看看清楚，咱家现在出了一个大学生……” 刘晰觉得郁闷。母亲看着他不说话，关心地问：“晰儿，咋啦？”他讶异：“刘艳怎么……这么快……”母亲算计地朝他笑了一笑：“那户人家很有钱的，你上大学的学费……” 刘晰觉得压抑，母亲说刘艳要嫁的人是个瞎子。他忽然想起，二年级还是三年级，刘艳在教室等自己那怯生生的眼神。那之后，忽然就变成了空白。她的人生被锁在这个小村庄里，因为她不是刘家亲生的。也许当初刘福没抱她过来，她就不会如此。刘晰讪讪地想，如果当初没有大仙的那些话…… 次日，男方来做客。在刘晰家吃饭。瞎子身材短小，双眼下凹，穿着崭新的棕色大褂。吃饭时，瞎子的姨妈不住给刘艳夹菜。还说刘艳面相好，是旺夫相。吃到一半，瞎子表示要去小解，刘福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说：“我带女婿去把。” 一直沉默的刘晰却先站了起来，对刘福说：“爸，你坐着把，我去。”说罢，看了一眼刘艳，搀起瘸子出来。 忍住想吐的冲动，协助他方便完，刘晰看着他灰暗的眼睛，忽然愤怒地问：“你为什么要娶她？”。 瘸子波澜不惊地回答：“听说，她很美。”刘晰忽然就想起昨天刘艳回头看自己，那一双眼，一张脸，真是很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