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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部十月份文学之星大赛一等奖作品

2013-11-9 15:48| 发布者: 泓少| 查看: 1280| 评论: 0

摘要: 原来我还没疯。

                             疯子
                                                  文/安小寞


   祖父病了。
   全家人都陪着他到了江城市,我也和妈妈坐着一个小时一趟的班车告别了凉泉镇来到城里。
   不经意听到大人间的对话才让我知道祖父的病其实很严重,换句话说就是“余日不多了”。不过借着祖父住院,一家老小都蜂拥上城,大姑二姑也都带着孩子来到城市。说是照顾老人家,其实是厌倦家里荒的不行的田地和通讯并不十分方便的镇子,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最后来说还是脸面的问题,对着平日里关系交好的邻居阴阳怪气的说上一句:“我们搬家去城里了,以后说不定不会回来了。”
   多么惬意。

   可是她似乎忽略了江城市到凉泉镇也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并且还是陪着祖父去看病。或许她并没有忽略,只是不经意就开始炫耀自己并不多的资本。 


   我被安排进新的小学,告别一起捉天牛爬土墙的伙伴,看着新同桌的花边裙子发呆。放学趴在祖父的病床上写作业,听着大姑和妈妈在一起聊隔壁病房的一个古怪老头。
   祖父在床上安静的睡着,有时他会突然睁开眼大声的喘气,脸庞憋得红紫。倒是妈妈和姑姑们习以为常并没有太大表示,我却像小猫一样受到惊吓蹦了起来。这个时候护士就跑过来调了调呼吸机的功率,看见祖父脸色好了一点才再次叮嘱姑姑照顾好病人。
   而姑姑常是随口迎合,脸上堆满了冰冷的虚伪笑意。
   仿佛祖父的生命轨迹就此定格,直到未来某一天心跳突然停止,喉咙紧闭再也发不出一丝声响。大家哭一阵,忙一阵,醉一场后又回到原来的生活里去。
   哦,不。这生活肯定也不会是原来的样子。因为我偶尔会听到大姑和二姑父因为分家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我也隐约感觉到,这个越来越难以维系的家就要散了。

   江城市的天空在那一段时间黑的越来越早,变得越来越阴沉。
   后来整个城市都是在阴雨中度过,电视里常有某地发生洪水的讯息和孩子失踪的报道。
   我常常写着作业接着又失神抬头看病房苍白的天花板。
   还是在凉泉镇的时候祖父常常在院子里桂花树下看着我坐在小板凳上写作业,他的眉头是舒展的,笑容荡漾开来让人亲切地想拥抱这一个可爱的老头。
   才想到一半,祖父的剧烈咳嗽就打断了我的思路。病房里有什么仪器突然嘀嘀嘀的一直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几个护士跑进来不由分说推着病床就向外走。我呆滞的看着我随手放在床上的书在病床的移动中啪嗒就掉在了地上,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一切是怎么了,祖父在转眼间就被送出去了。大姑二姑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行色匆匆的护士:“这次老爷子不会再出来了吧。“

   窗外有什么东西高声的叫了一句,在滑轮与洁白瓷砖的摩擦中变得诡异万分。我脖子上突然有些痒,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干净,那块皮肤微微振动。就像站在一旁轻声抽泣的妈妈。
   后来祖父竟然平安从急救室出来,害得姑姑们嘟起嘴巴好一阵子。说来奇怪,打那一次起祖父脸色反而越来越好,话也多了不少。
   有时他会静静看着我趴在病床上写作文,窗外许久不见的阳光刚好铺在地上。我常想如果以后也能一直这样那该有多好。
   住院观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祖父奇迹般的康复对大家来说也算是一个喜讯。接下来准备办理出院手续和安排接下来的定所。
   大姑二姑又嘟起嘴巴,极不情愿的表情暗示自己不愿意离开江城市。祖父眉头微微一皱,一言不发的转头看向窗外。姑姑都慌了,其实她们也没有什么底。出来治病花了不少钱,还想留在人生地不熟的江城市显然是不现实的。
   不过她们又不愿意面对凉泉镇一起在河边捣衣的邻居带着嘲笑的注视。
   
   父亲蹲在床边,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几番犹豫。最终抬起脏兮兮的脸说:“分家吧。”
   祖父听后勃然大怒,脸迅速涨红,猛地一拍床头柜:“我还没死分什么家!翅膀都硬了吗。”
   我被祖父发怒的样子吓到了,母亲赶忙搂着我。我睁大两只眼睛从指缝间偷偷看着祖父愤怒的脸,母亲也是被惊吓地颤抖不停。
   父亲听到这些,把头低下去。说了一句:“以后都别再提分家的事。”说完又把头埋的更低了。
   这句话像是告诉自己又像是提醒姑姑。
   大姑二姑看到这个样子,赶忙上前哄老爷子。“爸,你息息怒。我们都不会再提了。”

   祖父的脸还是怒红了好一阵子才消退。

   祖父被父亲送回凉泉镇,大姑二姑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留在了江城市。而我因为快要升初中,还由妈妈陪着我在江城市接受更好的教育。
   
   夏天过去了一半,蝉鸣多了许多。它们潜伏在树上,生活在绿叶的缝隙中。
   人在这个世界其实是极其渺小的存在,亲情是一种鼻子分辨不出的奇怪空气或者是一串看不见的电波。它随着缓慢增长的年纪也慢慢的增加厚度或平增裂痕。
   我也在成长中朦朦胧胧的了解到家庭之中平静下的翻涌。妈妈常隐晦的告诉我,此时的大姑不知道在哪里诅咒祖父。大人这一系列的战斗虽然激昂,但丝毫没有影响我的生活。
   也许有,但是我没意识到。

   我过了很久才知道,同桌女生的名字叫“凌诗诗”。可能是一开始我的记忆仅存在医院刺鼻到最后习惯的消毒水气味里,所以我并没有刻意去注意我的新学校新同伴。
   想来也奇怪,只要一回想这一个学期我脑袋里总是浮现出窗外的金黄色夕阳透过氤氲的雾气照射到洁白的瓷砖这幅模糊的画面。我记得这一个窗子和祖父病房的那一个一模一样。

   病房里是不是真的有这一幕如今无从考证。而我也被尚未熟悉的新学校放了暑假。

   回到凉泉镇,看到镇口的大井。我才迟迟的笑了起来。我与姑姑们一心向往江城市的心思截然不同,这里的青山土墙高坡都是我的玩伴与港湾。
   一片巨大灿烂的火烧云挂在镇子的西边,像原子弹爆炸后的蘑菇云,也像二姑朝思暮想的新潮发型。
   身边的小黄狗轻快的叫了两声后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我把目光转回来继续看着西边灿烂但是低沉的天空。

   我是在凌晨被大人吵闹的声音惊醒的。揉着眼睛来到祖父的房间,便看到他在父亲和姑姑的吵闹中一动都不动。就像一个熟睡的婴儿,睡得太沉。
   我的动作轻轻的,害怕惊醒这一个可爱的孩子。可是姑姑的声音越吵越大,屋外传来几声狗吠。
   我这才意识到,祖父走了。

   家还是被分了,大姑二姑拿着钱马不停蹄的去了江城市。父亲因为分到的是房子,所以就守着凉泉镇的房子和荒地没有想过出去。
   祖父被安葬在我常去的一个山谷里。理由不是我常去,只是那里风水不错。大姑笑着说无所谓,老爷子葬在哪不是葬啊。说完又笑着分掉了安葬费里剩下的一些钱。

   此后的日子突然变得飞快,我开始长出喉结,原先的衣服也突然觉得短了一大截,只是我还在凉泉镇抓那些可怜的昆虫。可我却真的再没见过祖父,我常常在草地上看着天空,想念突然走过去消失不见的这些人。
   我也没再去那个山谷玩,树林里不再有蝉的叫声。所有在生命里出现的事物又都从出口渐次离开,像一片片被剥落表层的岩石。它们把我的表皮褪去,把我的心脏裸露,让我变得坚硬难以入侵

   空气里刚有一丝秋天的味道,我就回到了江城市。离开凉泉镇那天我脚步轻快,有些提早落下的枫叶追随汽车好远最终又掉落到地面。我坐在车子上看着窗外看着车厢天花板又端正的坐好再看着窗外。太阳斜斜地照在我的脸上,并没有因为穿透车窗而减弱了应有的温度。

   开学第一天,我看到了凌诗诗。她依旧坐在我的边上,穿着一条很好看的裙子。在这个光线充足的午后,我有些不好意思看她。
   后来的我常常站在走廊上看着她走下楼梯经过楼底,我看着她那个好看的背影一步步离我而去。她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拐角很久很久之后,我才转过身去收拾书包。接着一个人走到校园门口的公交站台。
   江城市很小,城东到城西的距离才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所以闲暇时我便一个人坐在公交车的最后排,看着晚霞坠落万家灯火燃起。
   我总是看着一个个在街旁忙碌的人而悄悄地笑,我坐在最后一排高高的位置上像巡视世界的上帝。所有事情都与我无关,我可以从容的看着夕阳落下月亮升起,一天急匆匆地从我身边过去。

   我想这种独特的喜好可能与我性格里的懦弱有关,我害怕触碰沾染,守护着自己高高的所在。



   祖父走后母亲变得沉默,正好我原本就不太爱说话,只是家里时常安静的可怕。祖父离开之后我再也没有说过学校的新鲜事和路上的见闻,我用更多的时间来思念凌诗诗。来想一个笑起来眼睛就像月牙的女孩儿。
   我也由站在楼上观望变成跟随她一起走出校门。我走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大拇指扣住书包的肩带脚上踢着一块可怜的石头。
   电视里播放的爱情电视剧让我懂得我这算是喜欢,一种青涩的喜欢。
   有时走着走着我突然想起我的祖父,想起他柔软的白发和沟壑纵横的脸颊。他曾说过他会看着我读上很好的初中,接着读高中还有大学。
   城市西边缓缓坠落的阳光打在我左边脸颊上,像是一个深深的吻。
   
   江城市的雨季在秋天,可以一整个星期都在下雨。而我粗心大意雨伞经常不见,妈妈看见我回到家时全身都淋湿了,便转身进去拿了一把伞。
   “喏,拿着。明天记得带回来,以前总弄丢。”
   我站在那里嘿嘿的笑,一时间竟不好意思了起来。
   “傻站着干什么,伞给你放在这里。明天记得带上。”说完妈妈也笑了起来。

   妈妈也变了一个样子,以前天气稍有变色她可是马上准备好长袖衣服和雨伞的。

   晚饭后我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狂风大作的世界,默不作声。这个城市真的很小,城南到城北也不过比城东到城西长十分钟的时间。这个城市也挺大,因为我很久都没见到大姑二姑了。
   可能是站得太久,眼睛睁得太累。我流下了两滴泪。我想念大姑二姑带着我玩耍的日子,我想念祖父柔软的手掌和沙哑温暖的嗓音,我想念凉泉镇的大井,我甚至想念家乡的飞鸟和黄牛。
   我在空荡的江城市越来越孤独,我常常蜷缩入眠。深夜喊着你们的名字被噩梦惊醒。
   我还只是个孩子,我就要被你们逼疯。
   突如其来的祖父的病和让我措手不及的分家,我那青涩的暗恋和老实木纳的爸爸。这一切都要把我逼疯,让我失足坠落悬崖。
   什么是成长,什么是生命的意义?我站在空荡的江城市入口,想进去却又害怕身后的家乡变得苦涩难咽。

   妈妈走过来把我拥入怀里,我想她看见我脸颊上的泪光了。

   第二天依旧大雨,我跟随凌诗诗走到底楼她却突然停住了。她视线没有焦距的看着外面的大雨,眸子里有一种湿润的感情。
   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我把伞塞给了她。接着头也不回地向外跑去。
   我直到后来也不知道那一种湿润的感情,叫忧伤。
   我兴奋极了,在雨中没了命地狂奔。喜悦的泪水混在雨里没有人看得出,我哭着哭着心就疼了起来。我骨子里还一个胆小鬼,我害怕成长害怕岁月带给我的一切变迁。我期望世界永远都是以前完美的样子。

   我没看见暴雨中一直按着喇叭失控的车。

   几番撞击和短暂翱翔后我最终倒在地上,巨大的暴雨像刷子在打我的脸颊真的好痛。脑袋里有什么声音隐隐约约传到眼前,我想睁开却总使不上劲。头颅里像有一只爬虫破土而出,可是它刚出世就被沉重的雨点打散了方向。
   漫长的黑暗中,一直有一个画面想突破脑袋的沉重要蹦到我的面前。一个微风吹拂的山谷,我坐在一个土堆上。远处是不知疲倦飞翔的鸟,地上有一头呆滞迟缓的黄牛默默地看着更远的远方在吃着草。我的祖父变成流浪歌手弹着吉他坐在栅栏上在唱一首我从未听过的歌,他是那么年轻那么幸福

   原来我还没疯。

                                            

 

 

2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鸡蛋

刚表态过的朋友 (2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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